2020年8月,北京盛夏午后,西北旺南边郁郁葱葱的百望山也难以消解半点暑气。马连洼地铁站下车,前方的产业园装着知名科技公司,网易、百度、新浪、腾讯等各占一席。办公楼里空气骤冷,空调高速旋转。
高速旋转的还有会议室里的人们。此刻,周若愚和团队正在研究网易有道二代词典笔的产品用户数据。这支笔上线于2019年8月6日,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们了解用户的使用习惯,从而进行产品迭代。
一些现象引起了团队的注意。这款词典笔主打的是英文学习与英汉翻译,学生们理应拿它扫描英文单词或例句。但数据却显示,学生也喜欢拿它来学语文,尤其是扫描一些生僻字、成语、文言文。
会议室里, 那个团队提出过多次的想法再次被摆上台面:把《新华字典》放进笔里。作为有道词典笔的产品负责人,周若愚认为是时候了。
这个想法第一次出现,是因为一次客服反馈。“蒙古、内蒙、蒙古包这三个词中的蒙到底该怎么读?用你们的笔扫了一下,但我家孩子还是分不清楚,”一位家长给客服打电话咨询,客服有一点困惑,把问题原样转达给了周若愚。
本以为这就是见招拆招一般的简单事,团队一起查了几个词典,却发现解决这件事比想象中更难——不同词典给出的读音并不统一,网上的各种科普帖子,回答更是五花八门。
给不出标准答案,周若愚只好向一位语文老师求助。这位老师介绍,汉字的读音并非一成不变,不同词典、甚至同一本词典的不同版本,内容也会有不同。
“学生最需要哪个词典?”
“学校考试需要给出标准答案,以最新版的《新华字典》为准。”
网易有道找到了《新华字典》的出版方、他们的“老伙伴”商务印书馆。说是老伙伴,是因为此前他们曾在英文辞典方面有过深入合作。网易有道CEO周枫曾开玩笑,“我已经是商务印书馆的常客了。”但这次,网易有道希望合作有所突破,能把《新华字典》放到“笔”中。
老字典、新故事
2021年10月28日,王府井大街上人车稀落,似是比外面的世界慢半拍。
商务印书馆站在大鹁鸽胡同与王府井大街交叉的东南角。大鹁鸽胡同早在明清时期是交易鸽子的闹市,数百年来渐渐萧条。商务印书馆则一路飘摇,1897年起于上海,抗日战争其间曾辗转长沙、重庆等地,新中国成立以后最终在北京落定。时间回转至今,商务印书馆与大街和树木一样上了年纪。
和馆外对比鲜明,此时,商务印书馆一楼大厅里人头窜动,周若愚站在众人面前。他身后的大屏幕上鲜红的背景映衬着一款小巧简洁的黑色设备——红色是《新华字典》的底色,黑色设备则是有道词典笔旗舰版。
大屏幕的画面播放接近尾声,网易有道和商务印书馆长达三年的商议和推敲,逐渐浮出水面。
作为国内最权威汉语字典《新华字典》的编撰出版机构,商务印书馆是中国语言学领域的引领者,也是传统出版机构在数字化领域中吃螃蟹的人。
无可取代的地位成为商务印书馆的招牌,找上门来合作的公司多到要排队。但商务印书馆对于合作方的要求是严苛、甚至刁钻的,从《新华字典》与有道词典笔的合作中即可窥得:网易有道不能对字典内容进行任何的改动,而是原模原样地放入词典笔中。
不是每一家合作方都能按要求做事。商务印书馆党委书记顾青曾说,“他们(企业)都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是拿你的内容来挣钱的,”他和团队认为,将挣钱放在第一位、内容放在第二位,这样的企业不会尊重内容,而会以经济效益最大化的方式改造内容。
但权威的汉语字典经不起任何的改动。巴掌大的《新华字典》,仅商务印书馆内部就有上百名工作人员进行维护。此外,《新华字典》修订每一个版本前,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会定期在全国范围内召开研讨会议进行研讨,与会者均为国内语言学界的专家。
这本1950年开始编写的《新华字典》,历经几代上百名专家学者10余次大规模的修订,汲取了大家之精华,任何人对其进行一个哪怕很微小的改动,都会阻碍读者对最新的汉字用法理解。
因此,商务印书馆的许多编者很难容忍对内容的“不尊重”,他们觉得这种不尊重来源于互联网时代更低的知识生产门槛——搜索引擎中人们对一个词语有成百上千种解答,但其中很多答案毫无依据。
“在中国更多的网络领域,大家喝的不是纯净水,而是被污染的水。你身体足够强壮的时候,你喝了这个水你不会得病,但是确实有得病的,它不安全。”顾青表示,商务印书馆的编者对这种危害心存警惕,因此拒绝掉了很多合作方。
但内容数字化大趋势不可挡,他们需要借助外力,选择以什么样的姿态进入浪潮尤为重要。凭借着此前成功合作留下的良好印象,商务印书馆看中了网易有道。
在周若愚印象中,与商务印书馆的沟通是顺畅的,因为双方目标一致,都希望能借助词典笔,让《新华字典》的内容更高效地为语言学习者所用。
但让深耕语言内容、笔墨出身的出版机构立即认可科技硬件的所有功能设计思路,显然不可能。
商务印书馆倾向于站在学习者角度考量:镶嵌在笔上的屏幕那么小,如何全面、高效展示用户所需内容?一支词典笔的价格是一本《新华字典》的很多倍,那词典笔能不能提供更多价值?周若愚清楚地记得,“商务印书馆非常希望这根笔能真正对用户带来基于字典、但又超出字典的价值。”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东城区王府井大街边上的一栋老楼,成了周若愚和团队的另一个办公地点。
2.97英寸的屏幕,大约只有两根手指并在一起的面积,想把一本字典中所有的内容同时放进屏幕中是不可能的。周若愚和团队不断将自己切换到用户的视角:如果我是一个用户,当我去查一个字的时候,我第一眼想看到的是什么内容?最想学习的是什么内容?
就这样,团队围绕核心需求确定第一界面,再利用交互设计,引导用户通过不断点击屏幕,对这些内容进行深入了解。
从词典笔屏幕的交互能力着手,他们设计了“例词跳查”功能。例如,查询词语“乐得”,词典笔首先会显示“乐得”的含义和例句。但一个例句中,学生可能不理解句中的每一个词的含义,因此词典笔标注出例句中的重点词,用户点击重点词,即可继续查询该词的含义。
交互能力的运用不止于此,动态展示笔顺成为团队想出的另一个功能。
“先横后竖,先撇后捺,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先进后关,先中间后两边,从外到内。”学生初学写字时,语文老师总会不厌其烦地念叨这句话。用正确的笔顺写出的字有更协调的间架结构,但语文老师无法总是站在学生身边反复提醒,随身携带的“笔”如果能够展示笔顺,就大大降低了学生的学习负担。
除了“看”,语言学习时“听”也同等重要,商务印书馆在推出《新华字典》APP时曾经邀请原央视主播李瑞英所录制3500个常用汉字发音,网易有道也把它们放入了词典笔中。
《新华字典》入驻有道词典笔,并不是把字典导入词典笔这么简单。与商务印书馆的工作人员来去数次之后,周若愚和团队终于确定了产品设计思路。产品设计的背后有大量的打磨和投入,网易有道坚持这一思路,也受益于此。
围绕用户需求的价值创造
不追求速度,而注重产品打磨、鼓励创新,网易有道尊崇的理念,正是周若愚2018年选择入职网易有道的原因。他经常会跟别人感慨,“在这里,我们不需要应付无聊的事,可以一心一意地打磨产品。”
周若愚记得很清楚,2018年7月刚刚来到网易有道的时候,整个团队刚刚组建,一个设计师,一个研发工程师,一个项目经理,一个质量管理,他则是网易有道智能硬件团队的第一个产品经理。三年间,整个硬件团队已经扩大到能够分成若干个小团队了,有的专门打磨内容、有的负责AI算法,还有团队专门做工具类软件、或是互联网运营。
整个团队面对的是一个由200多个零件所组成的词典笔,只要缺少一个零件就无法运转;对核心零件和功能进行深入打磨,其效果变化也能显而易见。
摄像头是词典笔的核心零件之一,通过笔头设置的摄像头对文字进行扫描,用户就能了解词的含义。普通用户对摄像头的了解可能仅限于此,用户不知道的是,周若愚和团队围绕这个摄像头进行反复实验和推翻,才能让“超快点查”这个功能“轻轻扫一下,就可以查到一个完整的单词”。
要实现这个目的,就意味着要让这个摄像头识别的范围更大、识别速度更快。把摄像头类比为一个眼睛,眼睛的位置应该在什么地方,怎么设计,才能尽可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周若愚和团队做了各种各样的demo,然后又把它们一个个推翻了。最后,他们终于想到一个突破点:改变镜头处的结构。
“最后产品的设计,不是这样垂直下来遮挡的,是有一个非常大的窗口,甚至还有一个斜切面的镜片来去保护这个摄像头,通过这个方式,我们实现了比有道词典笔上一代大概5倍以上的可视范围,一些常见符号和单词,只需要点一下就可以查到了。”
2.97英寸的屏幕也是周若愚反复打磨和改造的对象。小屏的自身缺陷在于容易误触,特别是小孩子手指还不够灵活,如果屏幕精度不高,产品使用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因此,周若愚和团队多方考虑之后选择了一块像素密度很高的屏幕,并对它的触屏进行优化。
“我们其实有非常多的特别小的孩子的用户,他们在用词典笔的时候不需要非常多复杂的交互,它只需要上下划一划,来去点一点就完成了整个学习。”
在网易有道的理念里,智能硬件产品必须AI、内容和硬件能力兼备,但这不代表“AI+内容+硬件=产品”。一个反映三者协同的例子是,有道词典笔拿起来直接扫,就能从海量内容中得到想要的内容,操作流程简洁、内容定位准确。
“自始至终,我们就坚持一件事,让用户拿起笔就能扫,不需要选择任何功能。”
反复打磨产品的过程中,团队总会遇到一个“灵魂拷问”:你到底懂你的用户吗?这个问题来自同事、来自Leader、也来自自己。
为了解答这个困惑,他们走进中小学校,向老师和学生发问卷;走进用户的家里,看小朋友写作业、和孩子的爸爸妈妈聊天;还排过长队进到图书馆,观察在里面学习有哪些需求、或有什么不方便。
实地走访比坐在办公室里更容易发现问题。团队第一次去图书馆,看到有一个学生用手机查单词的时候不小心外放了出来,图书馆的安静气氛瞬间被打破,学生满脸通红,飞快连接上了耳机。回到办公室后,几个人立即开始为产品设计耳机接口。
如今,有道词典笔不仅适配蓝牙耳机、甚至支持type-c数字和模拟耳机。同时,提高屏幕精度、增加笔顺动画,这些也都是团队在走访学校和家庭之后发现的“实打实的需求”。
“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前期,去做各种原型,哪怕它是一个很粗糙的东西,也会通过3D打印这些方式尽量模拟一些交互。所有想法必须要落到使用体验过程中,然后再谈行还是不行,上还是不上。在这上面会花费五倍的时间、精力、金钱,但也会得到更好的东西。”周若愚表示。
除了前期需要做得“更重”,做硬件还要考虑库存,考虑用户喜好的变迁。相比做APP,做硬件面临着更大的不确定性,用周枫的话讲,“做APP就不需要担心卖不出去,我们在走一条很辛苦的路。”
不过,辛苦归辛苦,在周若愚的印象中,周枫的心态永远都“非常好”。作为CEO,周枫经常会组织团队做复盘和总结,让大家坐下来一起分享,规避一些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
“有的时候你会觉得在有道,其实不像在公司,反而像在上学,”周若愚表示。
节奏、定力和核心
网易有道有自己的节奏,而教育硬件赛道热度频升。如何保持“定力”,成了一个日趋重要的问题。
艾瑞数据显示,2018-2020年,在中国教育智能硬件市场,不管是传统品类还是新兴品类都呈现稳定上升的趋势,并且预计三年后整体市场规模将达到千亿级水平。在2021年4月举办的79届中国教育装备展示会上,国内外有1300余家企业参展,9000多个展位占满了整个场馆。
赛道拥挤,意味着产品迭代非常频繁。周枫清楚地记得,2020年的时候,有道的词典笔几乎是市场上唯一的智能词典笔,今年它却成为学习硬件方面最热的几个品类之一。据「深响」不完全统计,仅京东平台上,就有十余个品牌、多达数十种词典笔正在销售。
除了越来越多的硬件,市场还曾兴起一股”硬件作为流量入口”的风,但2017年就进入教育硬件领域的网易有道,并没有跟随这个潮流。
四年来,网易有道打造了以有道词典笔、有道翻译王、有道口袋打印机、有道云笔、有道超级词典等为核心的教育硬件矩阵,一款新产品从设计到上市可能需要两到三年,在这个过程中,网易有道的锚点始终没变。
周若愚想得很清楚:“我们遵循的思路,就是产品对用户来说有没有带来足够多的价值。新产品必须有比上一代或者比其他产品做出更创新、更有价值的点。我们不太接受做和别人一模一样的东西。”
当市场浪潮难以忽视,团队纠结于“是否跟进这一产品品类”时,内部总会回到核心问题——“你了解用户吗?”围绕着这个核心逻辑,加上踏实的调研和推敲,很多疑惑都会变得清晰。
这是个各行各业都在追求“创新”的时代,公司需要故事,讲给资本市场、消费市场,这其中不乏各种“手拿锤子看什么都是钉子”的“伪创新”。但对于技术,网易有道并没有把它看的至高无上,技术服务于教育,不服务于故事,一切的核心,还是要回到用户需求上来。
周枫经常给团队讲一句话,某种意义上这凝练了网易有道的所有业务逻辑。这句话叫:“宁挖一口井,不挖十口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