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日记｜非洲居民实录：我们确实害怕，害怕再次被殖民

出海不是一个新话题，但因为政治、经济、技术及社会议题的变化，企业的出海正在遭受着从所未有的挑战。

1、即使种族隔离制度已经是过去式了，但它带来的遗留问题仍然存在，许多媒体机构对中国仍保有这种恐惧，他们担心南非或非洲会再次遭受殖民化，而这也是中国必须正视和解决的问题。

2、出海非洲的中国企业把自己定义为经营自己业务的「独立个体」，但他们不明白的是，他们是当地居民与中国接触的唯一途径，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中国。

3、虽然你可以批评一些中国企业的行为，但最终南非政府也必须发挥其作用，确保当地经济和当地公司得到保护。

4、中国的崛起为实施社会主义建立起很好的示范，如果在南非也能创造出类似的模式，这可能是非常先进的，而且肯定可以解决失业、贫困和不平等问题。

内容来自于 The China Academy 制片人 Olivia 与南非全国金属工人联合会的发言人 Phakamile Hlubi-Majola 的一次对谈。（下文中我们将统一用「 O 」指代 Olivia，「 P 」指代 Phakamile Hlubi-Majola。）

Phakamile Hlubi-Majola，南非最大工会 NUMSA 的全国发言人。2010 年至 2016 年担任专业记者，先后就职于 ENCA、EWN、Carte Blanche 等多家当地知名媒体。曾报道过选举、递送服务抗议、政治等相关新闻和案件。

自 2016 年 12 月以来，一直在 NUMSA 担任全国发言人。她是一名关心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者，作为改变大多数人生活的斗争的一份子，她非常关心南非的未来。

O：在南非有很多中国的公司，南非公众对中国在基础设施或其他行业的投资有什么看法？

P：我认为在南非，人们对中国的看法肯定有问题，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南非的新闻媒体是由少部分媒体主导的，他们大都受到西方宣传和西式叙事的严重影响。

除此之外，正如我之前所说，南非曾有种族隔离制度，在这个制度之下，中国被妖魔化了。而即使种族隔离制度已经是过去式了，它带来的遗留问题仍然存在，许多媒体机构对中国仍抱有这种恐惧。他们在媒体上持续鼓吹的论调是，我们应该害怕中国，而且在舆论里占据非常主导的地位，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部分中国公司在南非、甚至整个非洲的行事方式存在着很多问题。他们中的一些人不遵守劳动法，这种行为加强了人们对中国已有的这种非常负面的看法。正如我所说的，南非人关于中国的大部分信息都来自于媒体机构，如 BBC、Sky News、CNN Media House，它们有着新自由主义立场。

因此，如果有中国公司进驻这个地区并行为不端，这肯定会致使人们对中国的看法产生不利影响。我认为，在增强中国与非洲国家的连接方面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我感到非常荣幸，因为我有机会在这里度过这些时光，并以我在不同地区旅行的方式体验中国，看到不同的城市如何运行，了解中国的社会主义运转模式。我已经看到了其中的优势。我认为，如果南非人能够真正来到这里，自己接触到更多（我感受到的）这些事情，他们会对中国有更多的了解。

南非也有另一种论调，即担心南非或非洲再次遭受殖民化，而这也是中国必须正视和解决的问题。中国和南非的关系绝不能模仿西方与非洲大陆的那种（殖民）关系，即他们只是来掠夺所有的原材料，而不给当地居民任何回报，这是中国与非洲大陆交互时绝不能做的。因为他们如果这样做，以资本家、西方对待非洲的方式做事，将非常难以赢得非洲人的支持。

O：你之前说，有一些中国企业不雇用当地工人，而是把中国工人带到非洲，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P：是的，有这样的例子。我认为在南非的一些项目中这一直是一个问题，即中国公司带来了中国劳工，而不是雇佣当地劳工。

现在，鉴于我们国家的失业率已经达到如此极端的水平，这不是一个好做法，绝对无益于（西式）叙事（的改变）。我们需要一个不会像一些其他西方国家那样行事的中国。因此，我真的建议一些中国公司转变态度，转变他们在南非或非洲的行为方式。他们在非洲是经营自己业务的独立公司，但他们不明白的是，作为中国的代表，是当地居民与中国接触的唯一途径。

如果他们行为不端，或者不采取积极措施发展社区，提出协助发展周围社区的倡议。如果他们不打算做这样（正面）的事情，不在回馈社区方面采取积极的行动，那么很不幸，这只会加强对中国已经存在的偏见。

O：你能给出一些关于中国公司应该如何在非洲开展业务的建议吗？比如不要像西方殖民主义那样行事

P：我无疑会提倡中国公司努力践行发展周围社区的各种举措。比如，如果你想在南非采矿，那么首先这些中国公司必须遵守当地的劳动法。

其次，他们应当与当地社区合作，以确保离开时企业所开展工作的社区（往往是贫穷的）应当比之前更好。如果他们能够与社区合作实施一些正面的发展举措，那么肯定会在不仅是南非人民，更是整个非洲人民中产生积极的影响。他们的行为不能像其他剥削性质的西方国家一样，而应该在与当地居民交互时采取（与西方国家）不同的行动。

所以我想说，他们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确保在做生意的过程中惠及当地居民。

O：事实上，我很好奇中国公司和西方公司之间的工资对比，他们有区别吗，还是都是平均水平？

P：我不确定，因为我没有研究过，所以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O：是否有一些中国公司得到了非常好的反馈？

P：我确实得说，我不知道有这种情况，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只是我不一定知道。我只能根据当地人所说的他们与中国打交道的一些经历，告诉你他们提出了哪些问题。

O：你会不会担心中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投资采矿业？

P：如果你说的是中国的企业，那么当然，我认为所有的企业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投资，而他们的利益就是利润。我只是想说，他们应该采用不同的方式。不能只是攫取财富，而不给当地人民任何回报，我认为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例如，如果他们在发展采矿或者其他业务的同时，在所工作的地区建造学校或医院，这就会是一个正面的发展举措。投资意味着就业，我们需要并欢迎更多的投资和就业机会。但我们想要一种可以从中受益的（投资）关系。

我刚才提到，有一段时间我们的工会不得不干预钢铁行业，当时的情况是中国的钢铁被倾销到南非市场，因为中国的钢铁更便宜，所以导致当地 Costa 钢铁制造的发展被削弱。作为一个工会，我们不得不进行干预，来敦促南非政府就这个问题上与中国磋商，同时也敦促南非政府出台政策以保护国内产业。

你看，到头来南非也必须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南非政府也必须采取行动来保护当地居民。因此，虽然你可以批评一些中国企业的行为，但当地政府也必须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因此，这就是 NUMSA（南非全国金属工人联合会）所做的工作，我们一直在努力确保这种平衡。我们肯定希望保护就业，我们肯定希望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然而，我们不会接受作为一个人或一个民族的生存状况（因此）更糟。对我们来说，解决国内的贫困、失业和不平等问题是非常重要的。

O：在更大的图景上，您期待中国的发展给世界带来哪些变化？

P：我认为首先，他们可以教给我们当有资本存在时，如何以先进的方式实施社会主义，我觉得中国已经很好地找到了这种平衡。我在这里学到的是，中国拥有并利用其社会制度来推动经济，为资本如何在当地经营创造了一个框架。

中国在任何时候都不允许资本发号施令、不受限制地控制经济，它们必须始终受制于国家的监管。由于这些原则和举措，中国控制了资本的暴利部分的平衡，这对于中国经济的模式来说是很重要的。

但与此同时，它也不允许其发展进程受到破坏。我想我们可以从中学到很多。在这个国家有很多社会保护措施，它们确实对人民有利。

我对中国发展农村地区的举措相当感兴趣，南非有很多农村地区，但不幸的是，我们的农村地区没有得到大力发展。因此，这最终导致人们从农村地区迁移到城市。这又造成了失业，因为没有足够的就业机会。我非常希望我们的政府能更有意地在农村地区建立部门和企业来发展地方经济。

我曾经去过一个村庄，我忘记它叫什么了，但是它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模式：农场主基本都把自己的房子租给了某个公司，这些公司再把他们的房子改造成小的精品酒店。而这带动了当地的旅游业，有很多人来到这个村庄享受这些设施，现在也还有很多小旅馆和小餐馆继续存在。

所以我认为，如果提出（类似的）举措，（顺便说一下，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需要政府来推动落实这样的政策），这个模式就能运转。我认为很有趣的一点是，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企业都是私有的，然而在这里农村与私营企业建立了一种能促进该地区旅游业的关系。如果我们能在南非创造一个类似的起效模式，这可能是非常先进的，而且肯定可以解决失业、贫困和不平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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