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企业真正的出路,是全面拥抱电动化带来的千亿级市场空间。
作者 | 王叁
作为世界第二大交通工具,摩托车在中国市场从未得到该有的尊重。它的大规模普及,本质上只是作为平替;面对小轿车的反击,它没有还手之力;当它轰鸣着发出怒吼,还要面对噪声污染的质疑。
重庆摩帮
1886年,戈特利布·戴姆勒送了一辆马车作为妻子的43岁生日礼物。他在马车上安装了自己研发的立式汽油内燃机,这是第一辆戴姆勒汽车,但由于卡尔·本茨抢先2个月注册了专利,戴姆勒与“汽车之父”的身份擦肩而过。
在研发阶段,戴姆勒尝试将小型发动机安装在车辆上,他选中的第一个试验品是儿子的木制自行车。1885年11月,这辆搭载了发动机的双轮车以12公里的时速行驶了3公里,成为世界上第一辆摩托车,戴姆勒错失“汽车之父”,成了“摩托车之父”。
摩托车与汽车的相继诞生,都是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初期。依托技术和生产力持续飞跃的大潮,从粗糙的木质架构到现代化雏形,摩托车和汽车的早期演变都只用了十余年的时间,并迅速成长为支撑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汽车工业甚至被称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核心。
然而,由于特殊的时代因素,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诞生的多项改变世界的发明创造,最初大放异彩的场景是军事领域。抗战剧中的挎斗,就是很多中国人对于摩托车的初印象。
与其他轻重工业类似,国产摩托车也是起步于建国初期,发展于改革开放后。
1951年8月,中国正式开始自行试制、生产摩托车。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汽车制配六厂完成了5辆重型军用摩托车的试制任务,中央军委为其命名为井冈山牌摩托车,标志着中国摩托车工业新纪元的开启。
从1951年7月,到1954年底停产,“井冈山”牌二轮摩托车累计生产1761辆,边三轮摩托车1487辆,总计3248辆。但是,当时军工厂的产品并不会对外开放,它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与其他轻重工业不同的是,摩托车产业是在国家没有大规模投入的情况下,以市场需求为主导而发展起来的产业。自行车产业的摇篮在天津,摩托车的发动机则轰鸣在轻重工业基础雄厚的山城重庆。
重庆,依山而建,逐水而居。发源于陕西的嘉陵江穿城而过,在朝天门汇入长江,位于江畔的嘉陵集团因此得名。
嘉陵集团前身是嘉陵机器厂,创始于1875年上海江南制造总局龙华分局,是中国近代最早的兵工企业之一。
1932年起,嘉陵机器厂辗转搬迁至河南、湖南,1938年迁至重庆西北郊歌乐山下、嘉陵江畔的沙坪坝双碑,成为国民政府第25兵工厂,为抗日战争生产军工产品。1949年重庆解放后,嘉陵机器厂被军事管制委员会接管,成为新中国的军工厂。
197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过,作为军工企业的嘉陵厂响应“军民结合”的方针,积极推进“军转民”。嘉陵厂党委书记兼厂长孙寿彭经过反复调查,认为民用摩托车将是嘉陵厂最好的出路。当时,由于经济发展水平有限,私家车还是多数人遥不可及的梦想,作为小轿车的“平替”,摩托车的市场前景无比广阔。
潜力大,难度更大。
由于不具备生产摩托车的硬件基础,1978年11月至1979年2月,孙寿彭先后到南斯拉夫、日本等地考察摩托车生产技术,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是技术,嘉陵厂根本支付不起高达5000万美金的技术转让费和技术提成费。没钱,只剩下自研这一条路。
1979年4月20日,嘉陵厂组建摩托车研究所,通过孙寿彭出国考察带回来的样品进行开发;9月15日,嘉陵厂成功研制出50型二冲程轻便摩托车,取名嘉陵CJ50,这是我国摩托车史上第一辆民用轻便型摩托车;1979年10月1日,嘉陵厂试制出5辆样车,实现了“向国庆30周年献礼”的目标。
(嘉陵CJ50,外号“红鸡公”)
1979年国庆节,5辆嘉陵CJ50在天安门绕场骑行,引发全国轰动。嘉陵厂原副总工程师陈兴明激动地说:“这是我们嘉陵人用榔头敲、用手磨出来的争气车!”
同年底,嘉陵CJ50试生产55辆,被北京市民一抢而空,开启了摩托车民用化的浪潮。1980年,嘉陵生产摩托车2500辆,陆续投放北京、成都、上海、重庆等市场,同样是供不应求的局面。
不过,研制成功的喜悦很快被市场经济的压力冲淡。CJ50承载了嘉陵厂打破技术封锁的政治任务,所有零件全部自研自产,整车成本高于3000元,但售价只有600元,只能依靠补贴维持订单数量。
在没有融资的时代,烧钱换市场的压力难以承受。嘉陵厂开始采用分包模式,将零部件生产任务分包给小厂,从而实现市场化成本管理。
近水楼台先得月,无数重庆人涌入摩托车行业,一批以摩托车零部件起家的厂商快速崛起,并逐渐从零部件厂商发展为整车企业,比如力帆、宗申、隆鑫、银翔等,他们组成了著名的“重庆摩帮”。
1995年,嘉陵集团被国家统计局技术进步评价中心授予“中国摩托车之王”称号;同年10月13日,“中国嘉陵”登陆上交所,成为A股“摩托第一股”。
1996年,嘉陵表示,因为市场竞争激烈,将会通过下调价格10%的形式,与对手开展竞争。这是摩托车行业第一次价格战,嘉陵希望借助规模与资金方面的优势,用最短的时间和最小的代价击败对手,不管对手是外国品牌,还是重庆老乡。
然而,尽管力帆、宗申、隆鑫都成立于1992年左右,但已在短短几年内积累起了反击的能力,民企的身份赋予他们更高的灵活性。价格战最怕的是拖字诀,宗申攻入了农村市场,力帆远走东南亚,分别稳住一块阵地后,嘉陵的计划无奈落空。
发起价格战,本质上意味着企业难以通过技术壁垒构建竞争优势,无法通过产品吸引消费者,这是重庆摩帮共同的问题。
2008年起,中国摩托车行业产销量连年下滑,从2008年的2750万辆历史高峰,下降至2018年的1557万辆,其中出口量达到731万辆,内销仅826万辆。疲于内卷的企业眼睁睁看着蛋糕变小,却回天乏术。
2019年,嘉陵在半年报中宣布:“将盈利能力较弱的摩托车相关资产全部剥离。”“一代摩王”正式谢幕。
成立于1992年的力帆,曾是年产销量200多万台的中国版“五羊本田”,创始人尹明善一度成为重庆首富,但在2003年转型汽车后接连碰壁,力帆汽车在2020年8月宣布破产。
隆鑫成立于1993年,集团巅峰时期旗下有4家上市公司,曾为宝马代工,创始人涂建华也曾是重庆首富,但由于过度举债扩张而爆雷。2022年1月,隆鑫系13家公司被重庆五院裁定破产重整,申请破产的理由是“不能清偿到期债务”。
重庆摩帮的辉煌年代,止步于黎明前的黑暗,中国摩托车产业的复苏近在眼前,他们只能无奈旁观。
骑士精神
2022年成为摩托车行业的分水岭,主要特征有两点:在整体市场规模增长停滞的情况下,电动摩托车销量跌幅相对较低,体现出产业电动化转型的趋势;大排量摩托车逆市增长,休闲娱乐化的附加值被更多消费者接纳。
电动浪潮
在摩托车行业,尤其是休闲娱乐型摩托车用户群体眼中,电动摩托车地位更低,处于鄙视链最下游。
不过,电动出行是人力不可扭转的趋势,而相比于大排量摩托车市场,“通路车”的市场规模更大。
据《2021-2027全球与中国电动摩托车市场现状及未来发展趋势》报告,预计2026年全球电动摩托车市场规模将达到693亿元,年复合增长率(CAGR)为6.5%。
2020年,我国电动摩托车市场销量约为230万辆,同比增长20.91%;2021年,我国摩托车市场总销量2019.48万辆,电动摩托车总销量已经达到394.28万辆,占比约五分之一;2022年,电动摩托车在摩托车总销量中的占比已经超过三成。
中国摩托车行业,正面临着与汽车行业类似的“换道超车”机遇,甚至可能更大,因为中国两轮车市场占据着全球七成以上的份额。
电气化时代的来临,抹平了中外企业在发动机等核心零部件上的技术代差,而科技过程的崛起,为本土品牌争取了领跑的机会。
2022年9月,本田宣布将在2040年代中期停产两轮汽油车,新车转换为纯电动摩托车,并计划在2025年前推出10款以上纯电动摩托车。
同月,哈雷旗下电动摩托车部门LiveWire以SPAC方式在纽约证交所挂牌上市,成为美国电动摩托车第一股。
老牌摩托车国际巨头以先进的技术和品牌文化占据机车圈层的C位,他们的动作指向性非常明确,也帮助行业完成了电动化转型的探索和市场教育。
国内企业中,一批传统摩托车品牌也在积极寻求转型。
2020年12月,“中国式哈雷”春风动力发布了新能源子品牌极核ZEEHO;2022年1月,极核发布首款车型AE8,两种配置,售价分别为17999元和21699元。
2021中国摩博会上,力帆推出了四款电动摩托车,并且对外发布了智能化电动化的摩托产业新战略。
2022年,隆鑫旗下高端电摩品牌茵未也发布了首款电动摩托车Real 5T,三个版本,售价分别为25880元、28880元和31880元。
而真正的“国产哈雷”,其实是老牌摩托车企钱江的产品。2021年底,钱江摩托发布公告称,将与哈雷戴成立合资公司,在中国市场推出合作产品。合作的宣言往往动人,双方合作的本质是“好哈雷钱江造”。
钱江摩托是传统摩托车企转型电动化的最典型案例。
早在2011年,钱江摩托就将锂电池项目作为转型方向之一,经过三年的筹备,钱江摩托于2014年12月创立钱江锂电。然而,钱江摩托在2014年开始陷入经营困境,汽车圈咖位最大的摩友李书福接连出手,最终成为钱江摩托实控人。
在入驻钱江摩托之后,李书福第一时间考察了其旗下的子公司钱江锂电,吉利还曾为钱江锂电提供订单。吉利转型新能源的决心早就不是秘密,钱江摩托既是摩托车企转型新能源的典型,也是吉利跨界进入电动摩托车市场的尖兵。
2022年,我国摩托车销量前十的企业中,只有隆鑫和宗申同时进入了燃油和电动两个榜单的前十,从销量上看,宗申是传统摩托车企转型过渡最平稳的一家,在电摩和传统摩托车之间实现了均衡发展。
与汽车行业不同的是,摩托车企业电动化转型的竞争压力更大。2022年,我国电动摩托车总销量为763.27万辆,雅迪独占467.18万辆,占比超过六成。由于新国标明确了电动自行车与电动摩托车的界限,一部分传统认知中的电动两轮车被划入摩托车的统计范围,成为摩托车行业电动化的主要推动力。
目前,电动两轮车的电池主要有铅酸电池和锂电池两类,电池的成本占据整车的30%—50%。其中,铅酸电池的价格低,稳定性高,但在制造过程中容易对环境造成污染;锂电池能量密度高、寿命长、可快充、污染小,但价格相对更高。2020年,1kw/h锂电的成本约为600元,2022年底已超过1000元,导致性能相仿的电动摩托车价格明显高于燃油摩托车。
小牛电动CEO李彦曾说,电池成本涨跌的控制权不在摩托车行业,而是在汽车行业。春风动力CEO赖民杰也曾向媒体表示,从产业的角度来看,电动摩托车的制造成本大概需要3—5年时间,才能与燃油摩托车持平。
此外,在大出行领域,智能化是比电动化更值得押注的未来。以造车为例,新势力的溢价空间在于智能系统和服务体系,而不是单纯的电动,电动化只能让消费者默默计算加油和充电的价格差。
而在两轮出行市场,智能化的必要性一直是困扰行业的大问题。大屏显示是否会分散驾驶注意力,语音交互如何与头盔配合使用,导航系统与大数据怎样配合,这都是厂商需要思考的问题,骑士们更关心能否完美复刻燃油车的驾驶体验。
结语
隔壁小张家的儿子自称“暗夜骑士”,每个月都要去山里压弯儿,偶尔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他看来,摩托车比电动车还安全,因为骑摩托车之前要考驾照,是“系统学习”过的。
我说,那确实不一样,但是你得记住,摩托是车不能飞,骑行务必戴头盔,管住油门骑到老,行车千里平安归。他跟我说,单押早就过时了。
还补上一句,中年人别的没有,就是感慨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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